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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完)太子带回来一个女子,容貌与我有八分相似

太子带回来一个女子,堪称素雅娴静的我,容貌与我有八分相似。

我勾起红唇,冲着他笑了笑。

他的手收紧,将那女子圈进自己的怀里。

「你离她远一点。」

他回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,是让我离那个陌生的女子远一点。

我的笑声更加放肆,太久没有新人进来陪我玩了,太子你还真是懂我。

世人都道太子妃疯疯癫癫,太子还对她情根深种,无人可替代太子妃的地位。

但只有我知道,太子他是个比太子妃还疯的人。

因为我就是那个疯癫的太子妃。

而萧珩就是比我还疯的太子。

我若是蛇蝎,他便是最毒的药引。

1

太子带回来那女子当晚就夜宿他房中,而他并没有来我的院子。

曾经太子为了能日日夜夜看到我,将我的寝殿安排在他的延庆宫旁边,只一墙之隔,还特意开了个暗门。

常常他批阅奏折忙里偷闲,也要从暗门钻进来和我温存一会。

所以,此时我能清楚地听见他对着那女子说:「阮娘,我会好好待你,你看到太子妃绕着走。」

我轻笑,怎么?现在把我当要吃人的恶魔了?

当初跟我一起的时候,不是说就爱我的疯狂吗?

「太子殿下,奴会小心伺候姐姐,姐姐看着就是温柔明事理之人。」

她还真是眼瞎。

但她娇滴滴的声音让我头皮都发麻,难怪萧珩会喜欢,因为我也很喜欢。

我们的爱好总是这么地相似。

2

就在他们有了一些动静的时候,我打开那道暗门,一袭红衣,衣袂飘飘来到了榻前。

我站在榻前,故意将脚踝的铃铛晃得极响,俯身看着帘帐内那女子依偎在太子怀里。

曾几何时,我也那样被太子温柔以待。

多久之前呢?

大概是我腹中胎儿被他强行引产出来前,我们都是很恩爱的,尽管玩得很疯,但爱意很浓。

只因他一句话,想看看未出生的孩子长什么样,并且他不喜欢别人有他的孩子。

所以我眼睁睁看着我们已经成形的孩儿被他命人弄了出来。

而他看了之后说太丑,就让人将那胎儿扔进了湖里。

我虚弱到连求他的力气都没有,便晕厥了过去。

这一世,我重生在了我孩儿死的那一天。

自此之后,我只穿红衣。

因为那一天的血,染满了我的眼睛。

曾经因为丧子之痛,让我变得疯癫,而他的不离不弃成就一段佳话。

但关起门来,他每日羞辱我,直到我瘦如枯槁,死在床上。

他命人将我锁住,说我会伤害自己。

看似一切都是为了我好,他会小意温柔地抱着我,却又喜怒无常地用鞭子抽打我。

曾几何时,我以为这些都是夫妻之间的趣味,而如今我却只觉得恶心至极。

3

重活一世后,我拥有了能看透人心的力量。

那女子一进门,我就知道她想做皇后。

有我在,她是在做梦。

我悄无声息地站在帘帐外,轻轻唱起了一首童谣。

萧珩气急败坏地拉开了帘子,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整理。

「你发什么疯?要疯在自己房里疯!别来打扰我。」

「太子殿下不是总是夸奖臣妾唱曲好听吗?今儿给你和妹妹唱一曲助兴不好吗?万一有了小宝宝,那该多好啊。」

我看向了阮娘,她捂着胸前的被子,挤出了眼泪。

真是好看。

太子不敢把我怎么样,因为他还需要拉拢我父亲。

但有一点我没告诉他,拥有我就能拥有大盛。

因为上一世的悲愤离世,我得到了高人相助,他说会将大盛的国运加在我身上,谁得到我,谁就能确保大盛繁荣。

我还没玩够的人,怎么能轻易放过呢?

「妹妹,夜里若是睡不安稳,姐姐可以给你一些好东西。喏,这个药丸吃两粒,安睡一整晚。」

她睫毛扇动,唯唯诺诺,装得十分可怜,心里却在骂我疯子。

「慕锦书,你好大的胆子!孤还在这里,你就敢如此口出狂言!」

啧啧,萧珩,你怎么变了呢,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,怎么变得这么容易被激怒?

「殿下你们睡,不碍事儿的,臣妾就在这坐会儿。」

我看清了,萧珩心里所想却不是他所说,他希望我陪他,又或者说他希望我和阮娘一起陪他,但不希望疯癫的我陪他。

他关上了帘子,我觉得无趣,在他房里溜达,故意摔碎了花瓶,撞倒了椅子。

终于他忍无可忍,又出来将我抱走。

4

他扔下了阮娘,从正门抱着我回我自己的寝宫,我看到他面色狰狞,嘴唇在颤抖。

我不过也就是小小发一下疯,就如此这般,那我真正狂起来,又会如何呢?

萧珩将我扔在床上,眼里不光有怒火,还有无尽的渴望。

骨子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。

他疯狂地索取:「锦书,能不能放过自己?」

能吗?不能,我只能记住那些痛,不可能放过你。

铃铛还在摇晃,晃得一下比一下厉害。

而萧珩也越来越疯狂。

这是我给他下的蛊。

所以他即便再憎恨我,也只能俯首称臣。

我要的就是要他彻底疯魔,再毁于一旦。

将他曾经对我用过的那些手段,悉数还到他身上。

5

第二日,阮娘很早就在我殿外跪着,说要来请安。

请什么安,一个未过门没名分的女子,也配?

但萧珩领着她进来了。

我忍住了晃动铃铛的冲动,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。

「今日起阮娘过来伺候你,我会向陛下禀告,封她做良娣。」

太子啊太子,你看到了阮娘眼里的不甘吗?她要的可不是良娣,她想让我出局,她来做这个太子妃。

「太子殿下,我定会伺候好姐姐,不辜负您的期望。」

她跪在我面前,我泼了她一碗茶水。

「相信你也听说了,我有病,性情时好时坏,比如现在我就很讨厌你,今天泼的是凉茶,明天可能就泼开水,能受得了就待着吧。」

倒是有些让我刮目相看,她应道:「谢姐姐好意提醒,我会注意。」

我忽略了她野心的欲望,如此明显的欺凌居然也忍得下。

因为我房里伺候的人都是从家里带来的,太子只好隐忍着怒意:「太子妃真爱说笑,阮娘不用怕,若是受不了,便回孤给你安排的院子。」

「不,我就要在这里伺候姐姐。」

我看到了她心里的渴望,既然这样,为什么不留下好好玩玩呢。

「太子殿下该上朝了吧,妹妹就交给我吧,我会好好吃药的。」

我冲着萧珩一笑,看着他心里跳动着的欲望被强行按了下去,最后转身离去。

就是走路的姿势很怪,看来昨天晚上我确实疯了点。

6

萧珩走后,阮娘想上前一步,被我喝止。

「你与他如何认识?」

「回姐姐的话,太子殿下南下巡视,遇到了歹人行刺,我有幸救了他一命,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,不过那会他没告诉我他是当今太子。」

「哦,是吗?那挺有缘。」

我抬起她的下巴,听到了她心里对我的咒骂。

我勾起嘴角,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,五根手指印根根分明。

「谢谢你告诉我,我会好好彻查这件事,知道我哥哥是谁吗?」

她惊恐地瞪大眼睛,捂着自己的脸,嘴角渗出了血,心里大骂着:臭疯子,迟早有一天让你给我舔脚趾。

真是不巧,她没这机会了,甚至连给我舔脚趾的机会都不可能有。

我让嬷嬷把她带下去关禁闭一天,自己则回娘家一趟。

我二哥慕锦言是大理寺少卿,查案这事算是他专长。

说明来意后,他拍拍胸脯:「锦书你放心,这事交给我,我定会办好,你在东宫还好吗?」

「很好,勿念。」

我转头看到了一个人影,有几分熟悉,但印象不深。

「那是二皇子萧澈,今日本来我与他相约喝酒,也不知道你会回来。」

远远地看了一眼萧澈,芝兰玉树,长得倒是不错,就是有股子病容。

上一世我与他似乎没有什么交集,心思全在太子身上,竟是不知道他与哥哥这般要好。

「见过二皇子。」我微微俯身,算是打过招呼。

他只抿唇一笑:「太子妃今日怎么回娘家了?」

我抬眸与他对视,听见了他心里在说:好像瘦了。

我有些讶异,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

7

「二皇子这话说的,我回自己娘家难道还要谁批准吗?」

他张了张口,欲言又止:「太子他,现在不关着你了?」

我猛然想起,上一世太子带回来那个女子后,确实就把我关在了自己的院子,再也没出来过。

他怎么能知道这事?

这一世,为了掌握自己的人生,我提前给太子下了蛊,让他只能听我的,要疯也只能我疯。

「二皇子,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,时候不早,我该回去了。」

我哥哥在一旁连忙解释道:「是我之前跟二皇子喝酒闲聊瞎说的,太子妃勿要怪罪。」

我的好哥哥,我怎么能怪你?

我看了一眼眼神复杂的二皇子,听到了他心里说:如果你想,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。

我挑眉,故意站在了他面前:「二皇子莫不是想竞争?」

「此话说不得,我一介病弱皇子,母族式微,哪儿有什么资格争。」

「如果我帮你呢?」我凑在他耳边说道。

太子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要当皇后。

8

这一想法出来的时候,我心里一抽,这不是和那位阮娘一样的想法了吗?

太子,你真可怜。

如今没有一个女人是真的爱你,都只是爱着你的权。

二皇子一直沉默着没回我话,我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了一杯茶。

我娘亲是苗疆蛊族圣女,重活一世,我自然是需要把那些有用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身上。

不听话的人,就只能想办法让他听话。

「二皇子,喝杯茶吧,有空多来我二哥这里坐坐,相信你们会很多话聊。是吧,二哥。」

慕锦言点了点头:「我与阿澈本就是挚交,妹妹你没事也可以常回来。」

我听到了二哥内心的声音,他说如果我当初能嫁给二皇子,就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。

所以萧珩,你看看你把我逼成了什么样?恐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疯子了吧。

那不如我坐实了这名声。

回到东宫后,我院子里的宫女神色慌张地跑到我面前跪下:「太子妃,今日关院子那位,出事了!太子殿下正在发怒,姑姑说让你晚一点回去。」

我没有听她的,还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动静,远远地便看到太子在那里用鞭子抽我的人。

「太子殿下何以如此动怒?」

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种复杂的东西。

「是觉得我冷落了妹妹?她不懂规矩,我得教啊,万一以后冲撞皇后娘娘,岂不是我的罪过?」

「所以一天不给她吃饭?阮娘本就身体不好,你为何如此歹毒?」

我笑容更甚:「太子莫不是忘了,我自小产之后,身体就没好过,不吃饭也是常态。一天不吃饭又不会死。」

他脸色变得很难看,手里的鞭子还在滴血。

见他无动于衷,我一把抢过他的鞭子,使劲一挥,朝自己的手臂打去。

霎时间红衣绽开,血痕凸起。

「这样太子殿下可满意?如果护得紧,就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。」

我冷眼看着萧珩,薄情之人的眼里竟还会闪过惊慌。

真是有趣。

阮娘跪在地上求情:「太子殿下,是我自己做错事,我应得的,你别怪罪姐姐。」

好一个梨花带雨的可怜人,为何刚刚不求情呢?

就那么巧在我发狠的时候求情,再适时往太子身上一倒。

我扔下鞭子:「既然妹妹身体如此不适,便请太子殿下请御医好好瞧瞧,仔细着。」

太子终究抱走了她,只不过路过我身边时,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。

9

我对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,私下联络了哥哥,我要助二皇子一臂之力。

太子遇袭那件事,他自己没查出来,我通过哥哥查到了。

是三皇子做的,而阮娘正是三皇子的棋子,三皇子对她的承诺是皇后之位。

真是天真,到时候若三皇子上位了,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她。

萧珩那个蠢蛋还蒙在鼓里,一心呵护着一个蠢女人。

除了顶着一张还算能看的脸和太子的头衔,他一无是处。

阮娘整天在房间细声细语伺候他,哄得他开开心心,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。

皇子之争,从来都是你死我活,可他却天真地以为自己即位是理所当然。

那日我入宫给皇后请安,随口提了一句太子有新人的事。

皇后娘娘的心思活泛,立马说道:「粗鄙乡野之人也想入主东宫?锦书你且放宽心,本宫定会彻查那女子的来历。」

我勾了勾嘴角,吃了一块皇后娘娘宫里的桂花糕。

不得不说,是真的好吃,皇后心里所想正合我意。

那天回来,就看到了脸色阴沉沉的太子。

「你给母后说什么了?」

「我能说什么,不过请安闲聊了几句。」

「为什么她召阮娘入宫?你敢说跟你没关系?」

「有关系又怎么样?你管得了我?」

我失去了耐心,踏响了脚踝的铃铛,他双目变得猩红,一把搂住了我。

我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和脖子:「萧珩,我说过,你欠我的,必须加倍还。」

他像是患了失心疯一样,一边将我抱了起来,一边吐露着心声:「我带她回来,不过是想让她给你生个孩子。我知道没了我们的孩子你很伤心。太医说你不能再生,所以我需要另一个人帮你生。」

我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,别给我提孩子,你不配。

他却迷离了双眼:「锦书,我是爱你的,可你的爱太让我窒息,所以我需要别的女人来疏解。」

我拉开自己衣袖,手臂上,上次鞭打的疤痕长出了粉色的肉芽。

他虔诚地低头吻住。

我腻了,嫌恶心,疯狂地摇铃,让他直接陷入兴奋癫狂的状态。

那一刻,看着在殿内转圈痴笑的他,我满眼都是那个血淋淋被捣碎的孩子。

就那样被人一块一块丢进了湖里。

萧珩,我两世都不会原谅你,甚至连皇家都一同憎恶。

10

自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出现在萧珩眼前,他也很自觉地带着阮娘去了新收拾出来的院落。

直到他再次踏入我的房间。

「阮娘有了身孕,我跟她说过,第一个孩子得跟你,唤你作母亲。」

他离得很远,生怕靠近我后,会变得不可收拾。

我冷眼看着他,杀了我的孩儿,打算再赔一个给我,一命抵一命吗?

以这种方式赎罪,你问过我同意吗?

「萧珩,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有长进。」

我现在根本不屑于看他,只一心付诸自己的计划。

「锦书,那也可以是我们的孩子。」

我笑了,红唇颤抖,裙摆随风而起,铃铛晃了晃,但被我止住了声响。

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还两说,别再跟我提孩子两个字,我怕我会忍不住提前了结了阮娘,中止三皇子的计划。

二皇子萧澈在我无形的助力下,近日来在朝堂之上逐渐引起了陛下的关注,但也不多,毕竟三皇子才与萧珩势均力敌,得让他们相互厮杀才能坐收渔利。

而我也卖力地表演着我的疯癫,让世人对太子妃诟病唾弃,毕竟能让太子名声变臭的事情,我肯定会不遗余力。

在我的蛊术下,他一门心思扑在男女之情上,哪儿还有心思去听幕僚的进言呢。

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了太子负责建立的清养殿一夜之间尽毁。

那是他替皇帝修建的,专门用来炼丹、研究长生不老秘术的宫殿,对外宣称是供君王避暑休憩的地方,实则笼络了不少异能术士进行秘密研究。

而一朝之间毁于爆炸,皇帝不生气是不可能的。

我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,是因为我母族有人被选了进去。

当年母亲脱离苗疆之时,隐姓埋名一心跟着我爹爹,助我爹爹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丞相之位,早已与家乡那些人断了联系。

但是我不一样,我把那些联系找了回来,并且利用了一位被选入清养殿的同乡,密谋了这次爆炸。

做得很干净,表面看完全就是一次炼丹引发的事故。

但太子自此,将会失信于皇帝陛下。

11

炼好的丹药一粒不剩,让陛下大发雷霆,而我无意间给太子透露了一个消息。

那夜,萧珩握着我的手,发自肺腑地说:「锦书,如今只有你还站在我身边了,他们都觉得我无能,连一个小小的清养殿都守不好。」

「太子不必担忧,只需知道陛下最需要的是什么,便投其所好。」我有些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,假装抿了一口茶,「听闻西南有一些道派流传秘术,选八字贵气的童女,就有办法延年益寿……」

萧珩太子眼前一亮:「此秘术可谓真?」

「是真是假,太子差人去探探便可知。」

他当然能探得是真的,毕竟我在那里埋了钉子。

那日,萧珩喜笑颜开地跑到我的寝宫,抱着我转了好几圈:「锦书,太好了,我能将功补过了,多亏有你。」

我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:「多亏太子辛苦劳累,四处为陛下操劳。」

「阮娘她肚子一天也比一天大了,我还是想将她迎进门。」

萧珩啊,你怎么能做到如此蠢的?枕边风就能让你瞎眼吗?

「只要我还做太子妃一天,她就休想进门。」

风吹动我脚踝的铃铛,萧珩双眼变得迷离,跪在我的脚边,喃喃自语:「锦书,锦书……我的锦书。」

我不想再做他的锦书。

慕锦书就是慕锦书而已,不是任何人的附庸。

12

过去半月有余,京城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暗潮汹涌。

因太子打着替君王寻药的旗号,在民间大张旗鼓地寻找八字合适的童女,引起了众多民愤。

一封又一封的奏折递到了皇帝面前。

当然,此时少不了三皇子的拱火和我的助力。

储君失信失德,无心政绩,只一心找寻童女,备受弹劾。

笑得最开心的,莫过于三皇子。

但是他太急躁,巴不得一举想让太子被废黜,差点牵连到我。

皇后生辰的宫宴上,三皇子的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。

他想当晚借机掳走我,以此来辱我名声,再趁势打压萧珩。

我捏紧了手心,岂能容他。

当他隔空举起酒杯对我敬酒之时,我只回以淡淡微笑,并没有端酒。

萧珩不悦,抢过酒杯就自饮了三杯,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三皇子。

如今他腹背受敌,朝堂上曾经支持他的大臣,都在静观其变,这次竟是没有一位替他说话。

之所以皇帝还忍着不发,大概是萧珩找的那些童女还有些用处。

但也用不了多久,他应该就会不行了。

因为属于他的气运已经走到了尽头。

看着皇家歌舞升平,表面一片祥和的气氛,我十分厌倦,无意中扫到了萧澈独饮的清冷样子。

他比三皇子大一岁,至今尚未迎娶正妃,此时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单,我不免多看了一眼。

正逢他抬起头,盯着我看了一眼。

不过很快他便移开了目光,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,红晕布满了整张脸。

可我读到了他的心声:怎么又瘦了,太子不懂得照顾人吗?

那一刻,我心跳得有些快,但很快被我压了下去。

饭后,女眷要退下,单独给皇后娘娘挨个送礼,我一路谨慎,生怕被三皇子得逞。

但我千算万算没有料到,三皇子的生母贤贵妃竟然给我敬酒。

本就是女眷围坐,谈天说地的小聚时光,我不喝倒是显得有些说不过去了。

硬着头皮接过酒,我犹豫要不要给皇后使个眼色,但她正在和别的妃嫔闲聊,我只好抿了一口。

只一口,我便知酒不对劲。

贤贵妃一边亲和地笑着说:「太子妃莫不是不胜酒力?要不去我寝宫休息休息?」

可她心里却想着:一会让吾儿也去,将计就计把你当作宫女给睡了,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洗脱罪名。

我也回以微笑:「不劳贵妃娘娘费心,一会自有人接我回去。」

她笑得更大声,心里却在说:怎么可能有人呢,人早就被我扣住了。

我心里一凉,表面却依旧笑着:「贵妃娘娘光敬了我,自己都没喝呢,听闻这酒可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,切莫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心意。」

在推杯换盏中,我快速将那杯酒换给了贤贵妃。

看着她仰头灌了一大杯的样子,心里甚是愉悦,不由得连话都多了些。

而后,我借口去官房离席而去。

13

要用这么紧的时间,临时安排一场嫁祸十分不易。

尤其是在我的人都被贤贵妃控制起来的情况下,局势对我十分不利。

我的头有些晕,差点撞到一个人。

「太子妃没事吧?怎么无人陪同?」

我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萧澈,事急从权,顾不上礼数,我抓住了他的手:「二皇子,请你帮帮我。」

他没有拒绝,带着我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。

我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之时,他沉默了。

「只有这一个办法,才能拉三皇子下来,我现在没有别的法子,你若是有人,可以帮我,我会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
我不信一个皇子会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。

良久,他看着我的眼睛: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,那我便如你所愿。」

「有劳二皇子差人请太子来,就说我不胜酒力,喝多了些。」

他深深看了我一眼,转身离开。

我靠在门上,脸热得不行。

隔了一会,萧澈又折返回来,递给我一张冰凉的丝帕,但他人没进来。

「太子妃想做的事情,我已办妥,一会太子便会来接你。」

我看不到他,无法读出他的心声,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嗓音有些沙哑,甚至有些苦涩。

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他,但我也会给他回报。

很快,他离开了,我听到了太子急切的声音。

我得以周全地跟他回了东宫,却在上了步辇后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。

但我没有停留,我的心早就死了,应该说我知道是萧澈站在那里。

我直接忽视了他,因为此时的我,不会再拘泥于情爱。

人啊,一旦陷入情爱,便会失了心智。

只有灭情绝爱,才能登上高位。

14

我在寝宫给花浇水的时候,贤贵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便传来了。

皇帝陛下的行动还真是快。

过不了多久,三皇子估计只能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,这一世都没办法翻身了。

接下来该轮到萧珩了。

我看着他得意洋洋地走来之时,心里所想却是:萧珩,你终有一天会后悔娶了我。

阮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,算算日子,也快到我孩儿引产的月份了。

她现在知道对我避而不见,躲着我安心养胎。

可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

三皇子都倒了,她的好日子也应该走到尽头。

「锦书,你可真是我的福星,昨夜听闻你敬了贤贵妃一杯酒,可知她昨夜发生了什么事?」

我的小花在风中摇了摇,我也摇了摇头:「不知,昨夜高兴,喝得多了些,而后头晕,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」

「她与人私通,被父皇发现了!今天就打入了冷宫,这下我的事肯定没有那么多人关注,父皇肯定更不喜三弟。」萧珩的喜色掩盖不住,晃着我的胳膊说道。

「如此便好。」我面无表情地回道。

「锦书,我发现你最近变温柔了,我也很久没有留宿你宫中,不如我搬过来住可好?」

「我最近常常忘了吃药,状况时好时坏,不适合伺候,太子去阮娘那里便好。」

毕竟阮娘没几天能活了。

我转过头,连装都不想装,手里的剪刀不小心剪断了枝桠。

「锦书,阮娘的孩子,就是我们的孩子,等孩子生出来,我可以去母留子。」

她活不到那个时候的,萧珩你别太天真。

你会亲手剥开她的肚子,因为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。

15

我娘的忌日到了,我身着一袭白衣,没有知会任何人,只身去了西郊。

我没想到在娘的墓前,爹爹正跪着小声啜泣。

「阿瑶你说得没错,咱们闺女的命是真的苦,她的路走得太艰辛了。你要是还在就好了,我愿意致仕同你一起回你的家乡,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好。」

「阿瑶,你走这几年,我每天都在想你,每天都在后悔,如果当初没有同意锦书嫁去东宫就好了。」

我心里一阵抽疼,爹爹在我面前,从来都是很严厉的,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
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枯枝,爹爹转过来头,老泪纵横,手里还握着一壶酒。

「锦书?你也来了?在东宫有所不便,你也不必如此奔波。」

「我来看阿娘不是天经地义吗?倒是爹爹,一把年纪了还喝这么多酒,不怕阿娘给您托梦吗?」

「她要是能托梦,我倒是做梦都能笑醒。」

爹爹埋头悄悄抹干了眼泪,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。

「算了,我陪爹爹喝一杯吧,阿娘不在,也没人管得了您。」

于是,我们俩席地而坐,在阿娘的坟前喝着酒吹着风。

「你出生那年,你娘就说你这女娃命比石头硬,不好养,小时候没少给我闯祸。」

我嘿嘿笑着,确实,小时候我就不同于普通女娃,人家绣花我舞剑,人家练字我爬树。

后面为了嫁给萧珩,倒是收敛了心性,假装自己很娴静,最后才知道萧珩本质上跟我是同类人。

「你阿娘一心只想做自由的鸟,却能为了我与家族割裂,为了我只拘泥于家里那小小的一方天地。」

「你阿娘告诉我人不能信命,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,可她死那天,她却抓着我的手说命里无时莫强求。」

「她说你是最像她的,所以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住你,你就是她的希望。」

「当初你被定为太子妃时,我本不愿,奈何你中意,阿爹也不会做违背你意志的事情。」

爹爹喝了酒,话比平时多了不少。

自嫁入东宫后,我与他谈心的次数寥寥无几,今日可谓是这些年我们俩说话最多的一次。

「锦书啊,不管你做什么,阿爹都会支持你,哪怕拼了阿爹这条老命,拼了你三个哥哥的命,都要保你平安。那也是你娘唯一的遗愿。」

爹爹看着墓碑,沉默了很久,苍老的容颜上划过一抹晶莹的泪珠。

我嘴唇有些颤抖,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
所以,我做的事他都知道,却没有任何指摘,只在今天告诉我,他会永远支持我。

有阿爹做我的后盾,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。

曾经我因为眼里只有太子,跟爹爹的关系很僵,但太子利用阿爹做的事却不少。

重活这一世,我唯一看不透的人就是爹爹,我读不到他的心声,猜不透他的意图,所以很少去找他,更准确地说是我没脸去找他。

但今天他的一席话,让我备受鼓舞。

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:「回去吧,时候不早了,我还想在这陪陪你娘。」

「爹爹,保重。」

风吹起了坟头的草,阿爹对着它笑得像个孩子:「阿瑶,你是不是听见了我说的话?」

会听见的,娘亲在天有灵会保佑我们一家的。

16

三皇子离京前一天,特意邀请了萧珩去醉仙楼,我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我在院子里浇着花,哼着小曲儿,无比自在。

他醉意熏熏回到东宫的时候,闹出了很大的动静。

「来人,把阮娘给我揪出来!」

萧珩手里拿着鞭子,怒气冲冲地胡乱抽着,名贵的瓷器摔得稀碎,被误伤的宫女跪在地上哭哭啼啼,小太监们唯唯诺诺不敢靠近,一片荒唐景象。

阮娘挺着大肚子过来的时候,细声软语地喊着:「太子殿下,今儿是怎么了?发了这么大火?该不会是姐姐又惹你生气了吧?」

她在煽风点火,却不知道火正烧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
萧珩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:「说!你跟三皇子究竟是什么关系?」

阮娘脸色明显一僵,干笑一声:「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话?我怎么听不懂?」

萧珩的皮鞭终究没收住,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
对呀,这才是萧珩,阮娘也该好好见识一下,他从来就是个疯子,只不过善于伪装而已。

「你个贱皮子!竟然是三皇子派来的奸细!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!到底从我这里套取了多少秘密?说!」

我远远地站在一旁,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珩怒火攻心地抽打着阮娘。

阮娘求助地看了我一眼,嘴里却喊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。

我读出来了,她说:「姐姐,孩子是无辜的,求你救救我孩子。」

我转头,避而不见。

孽子何来无辜呢?生下来才是他悲惨命运的开始。

迟早都是死,还不如不来这个世界走一遭,受苦。

身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,我却觉得异常动听,比我哼的小曲儿还好听。

当初进门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子,终究敌不过男人的权术,沦为牺牲品。

17

阮娘死了。

死之前疯了,自称太子妃,将来的皇后。

我也死了。

当然,我是假死,她是真死。

东宫的人都能作证,在萧珩发疯了那一夜,错把太子妃当成了阮娘鞭打,疯癫的太子妃没能逃脱,最终死在了他的铁鞭下。

萧珩清醒过来的时候,我的「遗体」早已被娘家人接回了家。

因为太子失手打死了太子妃,我爹怒极,连参了三本,上早朝时第一个到达,跟皇帝理论,必须要个说法。

皇帝热衷炼丹,疏于朝政,太子无能,而今朝堂之上全仰仗着这些老臣。

所以皇帝不得不给我爹一个交代。

至于怎么交代,全靠我爹怎么编排。

此时,我正在去西南的马车上,吃着瓜子听小丫鬟声情并茂地给我讲民间轶事,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。

只是她忽然提到了一句:「很奇怪的是,这两天我收到二公子寄来的密信,说二皇子竟然上门吊唁,甚至一度泪洒现场,哭到不能自已。」

「那他不会傻到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吧?」我有些担忧哥哥的嘴不严。

「这倒没有,我只是想着二皇子好像跟小姐你没有什么交集啊?」

我认真想了想,好像确实没什么交集,所以他到底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?

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我抛诸脑后。

因为茶余饭后,我总是会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。

我用自己的心头血下了最狠毒的蛊,同时找了高人帮我布阵,让当时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太子毒打太子妃,太子妃当场死亡。

但真实情况是,太子他怒气攻心,最后笑到癫狂,用刀生剖了阮娘的肚子。

他将那刚成形的孩子挖了出来,面目狰狞。

我看不下去那画面,会让我想起那窒息而深入骨髓的痛。

可他却捧着那孩子跑到我面前:「锦书,你看,我们的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丑啊?」

他满脸是血,我心在滴血。

一模一样的话,场景重现。

萧珩,你真的该死。

18

到了西南,我被爹爹秘密安置在了阿娘以前最信得过的一位师兄家里。

他看到我的瞬间,就给我跪了下来。

「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,阿叔不必多礼。」

「女郎有天子之气,我跪的是未来的天子。」

「此话不可乱讲,还请阿叔以后不要再提。」

他则在心底思忖:我应该不会看错,这些年我都醉心于相面之术,不应该错。

我没有将他的话置于心上,心里仍在隐隐作痛。

我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。

按爹爹的计划,两个月之后,太子失势,最好的情况是被废黜,最坏的情况是帝后离心,而我将会以他流落在外的小女儿身份重回京城。

所以,我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。

为此,我特意拜托阿叔帮我去掉了后颈的胎记。

他一边挖肉,一边感慨:「这道胎记就是你的阻碍,今日切断阻碍,将来势如破竹,不可挡啊!命里应该还有一位贵人,到时候是你的得力帮手」

我忍受着那非人的痛楚,不断地想起我那未出生的孩儿,也不断地提醒自己:萧珩一定也要受到相应的折磨。

三皇子去了自己封地,看上去温顺了不少,整天只顾着游山玩水。

但我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,只要他人还在,一旦太子失势,他肯定很快杀回京城。

所以为了萧澈能顺利即位,我必须除掉他。

正好他的封地就在离我不远的州郡。

养好伤后,我便动身出发去了三皇子那里。

他看似沉迷酒色,实则心狠手辣,善弄权术,想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。

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与当地最有名的歌姬达成协议。

将自己易容为歌姬,去他府邸,为他献舞。

一曲剑舞,刚柔并济,看得他移不开眼。

最后献酒之时,他将我揽入怀中,要我用嘴喂他。

我欣然照做,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将蛊种上,毕竟他谨慎有加,想着我都喝了酒,肯定没毒。

是没毒,只有蛊。

再之后去房间承宠之人,早已换成了真正的歌姬。

所以三皇子到死都不会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。

只会觉得自己偶感风寒,最终因为大意,错过了最佳的诊疗时机。

爹爹传来消息说我可以回京之时,三皇子因病去世,终年 23 岁。

我穿着红裙跳了一曲舞,心里极为畅快。

19

三哥亲自来西南接的我,我现在叫慕锦槐,是自幼流落在外的丞相幼女,没见过世面,唯唯诺诺,谨小慎微。

回京途中,便听闻了太子的近况。

我知,皇子犯法岂会与庶民同罪呢?

太子那些旧账挨个被翻出来的时候,皇帝陛下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废黜,根本没有伤他根本。

直到他自己在宫里发疯,斥责自己的父皇母后明明不爱为什么要生下他,他就不适合生在帝王家。

陛下龙颜大怒,本该赐死他。

天子终究是天子,念及皇后身后的氏族,表面安抚,实则早已选好了后路,最后让皇后娘娘亲自选择了一条路。

萧珩很幸运,有一个拼命护他的娘,皇后娘娘求情让萧珩跟着自己去普宁寺,一心吃斋念佛。

皇帝一石二鸟,成功将太子的母族势力清扫干净,连带着那些私下支持太子的大臣也一举拿下,死的死,散的散。

我爹爹因为与太子翻脸成仇,反而被皇帝留下得以重用,原来他不满意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太子被废黜后,贬为庶人,永世不得回京。

萧珩疯了,终日痴痴傻傻在普宁寺的树下自言自语。

回京那天,我去了普宁寺,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他,他时而笑时而哭,嘴里还念着:「媛儿,你看芙蓉开了,你最爱芙蓉,我摘下送你可好?」

媛是我的小字。

可惜,我现在更爱牡丹,大红色的牡丹自然比粉色的芙蓉更耀眼。

我解下了铃铛,扔在他面前,他眼里闪过一抹惊异:「媛儿,你回来了?太好了,我们又可以继续要孩子了。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生一个不丑的,一定要像你。」

一提到孩子,我心中的火就难以消减。

他想扑过来抱我,被我轻巧避开,他直接跪倒在地。

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再踩着他的手背,一如前世他待我那般。

「萧珩,你像个鬼一样,觉得我还会爱你吗?」

别天真了,能重来一次,我怎么可能再陷入情爱,看着你如蝼蚁一般跪在地上,我就很开心。

「媛儿,我是真的爱你,不信可以把我的心掏给你。」他痛苦地望着我。

仅一瞬我就腻了,掏不掏的又有何意义,心已死,再也掀不起情绪波澜。

我转头,毫不犹豫地离开。

后来,听说太子的痴症愈发严重,时常说要把心掏出来给太子妃。

可他是不是忘了,他已将太子妃的肚子给掏了呢,连同她那颗心,也早已被掏空。

20

我以慕锦槐的身份嫁给二皇子萧澈时,我的二哥最为开心,当天他喝得比萧澈还多。

「有生之年能看到吾友此等喜事,甚感欣慰。以后你们定要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。」

我心里一抽疼,我此生恐怕再也生不出孩子。

面上却装作天真,低下头故作娇羞:「二哥你又笑话我。」

洞房花烛夜,萧澈一身酒气踏入房门,说的第一句话便是:「我娶你,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,刚好你是慕家人。不过既然进了我的门,以后我会待你好。」

可我明明看到他的心里在说:你长得跟锦书好像,看到你,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她。

我明媚一笑:「如此甚好,我本在小地方长大,不懂规矩,还担心会做错事受夫君责罚。」

萧澈眉头拧紧,深深看了我一眼,心里却说:锦书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,如果锦书还在世就好了。

我起身去扶了他,端起合卺酒递给他:「夫君喝完这杯酒,我与你此生便是同林鸟,愿白首不分离。」

他讷讷接过,眼里充盈着泪水。

我听到了,他在喊:锦书,愿此生白首不分离。

他把本是慕锦槐的我,当作了锦书,眼神里有着无尽的温柔。

喝下了合卺酒后,萧澈渐渐靠近,抬起了我的下巴,碰到了我的唇,我原以为他会留下。

可他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,逃似的离开了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,有一瞬的失神。

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,毕竟我要做的事还很多,太子之位未定,萧澈还有很长的路走。

萧澈做到了和我相敬如宾,甚至都不会来我房里留宿。

我乐得清闲,表面在家种花种草,实则与爹爹一起悄悄布局。

皇帝已成年的三个儿子,一个疯一个死,剩下的二皇子曾经最不受重视,如今大臣们提得多了,他终于注意到二皇子了。

但要成为储君,光是注意还不够。

曾经因为太子一度中断了长生不老秘术,让皇帝一度十分焦躁,童女这条路走不通了,因为他还想营造出自己明君的假象,所以将那些罪责一并推到太子头上。

我默默钻研,研制出了一种丹药,加上蛊术,可以驻颜很长一段时间,甚至刚服用那几天能明显感觉精神焕发,容颜变年轻,身体生龙活虎。

我献给萧澈的时候,他明显不想借此事去拉拢皇帝。

「夫君为何不想?我听说陛下就希望自己能驻颜有术,长生不老。」

「人怎么可能不死呢?活那么长又有什么意义呢?」

我皱了皱眉:「夫君若是给陛下呈上此物,于你百利无一害,为何不做?」

他盯着我看了好久,忽然拉开了我的衣襟,探头看向了我的后颈。

我脖子本能一缩:「夫君你这是做什么?」

「我时常会想,你究竟是不是她,为何和她长得如此相似,尤其是你刚刚皱眉的样子,与她别无二致。」

我心里咯噔一下,低下头,生怕被他看出什么异样。

「可能是我妄想,你怎么可能是她呢,她从来都是任性的,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心计。」

他苦涩的笑容,让我的心有刹那的刺痛,那一瞬我差点脱口而出,我就是慕锦书,只不过是重活一世的慕锦书,自然不会再那般任性。

「罢了,你想做皇后,我如你所愿,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。」

萧澈离去的背影,略显落寞。

希望他不要怪我。

21

因为驻颜术让皇帝龙颜大悦,萧澈一时间风头无两。

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储君的不二人选,毕竟皇帝的其他孩子还很年幼,五皇子甚至才刚学会说话。

他肯定会成功的,毕竟还有我和我爹爹助力。

日子过得很快,终于盼来他成为储君,成为当今太子,而我随他再次入住东宫。

物是人非,我站在曾经住过的寝宫之外,看着曾经亲手种的花全部凋敝枯死,正被宫女搬出门外。

「停下,将这盆留下。」

我看到了那一朵盛放的牡丹,这么久了,居然还活着。

我捧着这盆花回到现在居住的寝宫,将那盆花放在最醒目的位置。

而萧澈,却命人在我曾经居住的寝宫内种满了芙蓉。

我与他现在相处得像陌生人,几乎很少说得上话。

一次雨夜,他着急回来,冒着雨冲进了那一片芙蓉花海,扯着衣服盖住雨:「锦书,下雨了别怕,有我给你做伞。」

我跟在身后,看到了他的模样,一点也不像个太子,忽然脑海里某个画面一闪而过。

曾经,在某个街头,我似乎也这样护过一个人。

我想起来了,在我爹还未做丞相那年,我娘带我去看花灯,忽然天降大雨,有一个浑身是泥的男孩蹲在雨里大哭。

我驻足,脱下自己的斗篷替他挡了雨,甚至还问我娘亲要了银两送给他。

并对他说:「下雨没有伞,衣服也可以当伞,你是不是找不到娘亲了?我给你钱,你去赁个马车。」

他止住了哭泣,接过我的碎银子,说了一句:「谢谢。」

不过是一面之缘,我早就忘了。

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,原来当年的那个脏小孩,竟是二皇子。

二皇子的身世清苦,生母不过是宫女,最后被养在了无所出的宁妃膝下,还曾经走丢过。

现在想来,那会大概是他走丢的日子?

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,甚至在我认识太子之前。

我撑着伞走了过去,挡在了他的头上,他回眸,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
「夫君小心,莫感染风寒。」

他忽然握住我的手:「锦书,我好想你,我一直隐忍着不敢说出口,可我是真心爱你的。」

我知道他认错了,但我没有拆穿。

22

他手心的温热,让我心里涌出一阵暖流。

我反握住他的手,拉着他离开。

今天就让我任性一次吧,替他圆一次梦。

我望着他,拉下了帷幔,告诉他我就是慕锦书。

他大抵是喝了酒,笑得像个孩子,握着我的手,喃喃道:「锦书,锦书……」

风吹起幔帐,他眼里带泪,紧紧拥着我。

我扶住了他的肩,主动贴上了我的唇。

任由他咬住我的肩膀,直到眼底一片猩红。

第二日,我替他整理衣衫,他别扭地咬着唇,不言不语。

我轻笑:「太子殿下气宇轩昂,就连生气皱眉都这般好看。」

他几度欲言又止,最后说了句:「昨夜是我的错,我错将你认成你姐姐,我不该欺瞒,你……」

「没关系的,能替姐姐承宠,也是我的福分。」

「你是你,她是她,永远都不能替代。」

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,如果我就是她,你会怎么样呢?

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,他后退一步:「锦槐,抱歉。」

我想,如果是他,我愿意留下他的孩子。

只可惜我生不出来。

所以,我只好出此下策。

这是计划外的,我想让他有个孩子。

23

皇帝身体忽然抱恙,我下的蛊也开始慢慢反噬他的身体。

萧澈越来越忙,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。

如此也很好,这样他便不会发现,我假孕的事情。

皇帝驾崩,萧澈顺理成章登基。

一切都如我所愿,按我计划的那样发展。

册封大典上,我挺着假的孕肚,戴上凤冠与萧澈一起登上那世人敬仰的王座。

他眉宇间依稀有了帝王之相,我果然没选错。

他也做到了他的承诺,偌大的后宫,若不是我为他选了几个妃嫔,就只有我一人。

他待我依旧客气,直到我「生产」那日,才看到了他久违的紧张。

大概是我装分娩之痛装得太像,他又将我看成了慕锦书,握着我的手,抚了抚我的头发:「你受苦了。」

我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汗,有些动容地喊了句:「陛下,孩子小字叫书哲可好?」

他盯着我的眼睛,半晌才吐出一个字:「好。」

孩子确实是他的,只不过不是我生的,替我怀孕的小丫头难产死了,我厚葬了她,给她家人足够多的财产。

看着怀里那皱皱巴巴的小婴儿,我笑了。

笑着笑着就哭了。

小婴儿一点也不丑,他是个完整的生命,有着无限的希望。

我捏着他的小手,心里无限感慨。

萧澈,这算是我对你的交代。

24

新帝地位稳固之后,我爹致仕回了乡,准确地说是带着我娘回了西南老家。

我看着爹爹白了的须发,有些动容。

「锦书,未来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,阿爹只能送你到这,你的哥哥们会尽量在暗中协助你,但母族太繁盛会威胁帝君,所以还需谨慎。」

「我知,爹爹多保重。」

他对我一拜:「皇后娘娘凤体金安。」

我看到了他眉眼间的笑意和轻松。

如果不是爹爹,我的计划没有那么快完成。

只愿他余生安康。

25

萧澈最近很不对劲。

他来我这越来越勤。

有一日我终是没忍住,问道:「陛下不忙的吗?」

「再忙也要来看看孩子和你啊。」

不知为何,我总觉得他的眉宇间少了几分肃穆,多了几分祥和,当初登基那会的帝王之相在逐渐减弱。

对于帝王来说,温柔是可能让人丧命的刀,我宁愿他不要这种温柔。

「陛下,孩子我会教好,会让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。」

「嗯,我信。」

他盯着我,我却听到了他心里在说:锦书,我信你,万幸你是锦书。

那一刻我心里惊涛骇浪。

他怎么知道我是慕锦书?之前那一夜我明明用了迷香,他不可能记得住。

难道我做的那些事情都败露了?那爹爹为何还能成功地致仕告老还乡?

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逗弄着孩子。

他忽然从后抱住了我,鼻息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扫在我的耳旁。

「你还想要什么呢?我都可以给你。」

我这才发现,他没有对我自称「朕」。

可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,我想要什么呢?

只是这后位吗?

再培养一个皇帝?

不,我想要的,是一个好皇帝。

不要昏庸无能,不滥杀无辜,有魄力治国,不薄情寡义,但也不能优柔寡断。

「古之帝王为政,皆志尚清静,以百姓之心为心。陛下若能随时挂念民心,切记民心所向就好。同时,要多重视和任用才学之士,百官中,只要有学业优长,识知政体者,应多得进阶品,累加迁擢。」

「锦书,你一向如此善良。」

他一句呢喃,我差点没控制住情绪,我怎么可能是良善之人?

「陛下又将我错认为姐姐了吗?」我反问一句。

他没有出声,只细细摩挲着我的后颈。

那块像桃花一样的胎记早已消失不见,但若仔细看,是能看出与旁边的皮肤不一样的。

我有些想躲开。

他禁锢着我,让我无处可躲。

「不想告诉我没关系,我说过,不管你要什么,我都给你。」

26

自那以后,他日日夜宿我凤栖宫,根本不看其他女子一眼。

大概他在心里已经认定,我就是慕锦书。

我也不作解释。

「媛儿,我给你画了一幅牡丹,你看可中意?」

我正抱着孩子在哄睡,看到他满眼笑意地扯着一幅画对着我邀功,不免觉得有些好笑。

堂堂一国之君,私下竟是这副模样。

「嗯,只要是陛下画的,都好看。」

「嗯,只要是媛儿喜欢的,朕都喜欢。」

阳光下的他,把这一世的温柔都给了我。

我也开始变得柔软,心里慢慢似乎有根弦松动了。

有时候我在想,是不是我做了太多孽,所以上天看不下去,非要在我觉得此生有期盼的时候,把这些收走。

萧澈即位第六年,我们的孩儿还不满六岁。

他生了重病。

非常严重的病。

政事上他力排众议,要求我去替他批阅奏折,说只信我。

我白天替他上朝,晚上在龙榻前伺候。

看着他日渐消瘦,我心里有些触动。

「锦书,我知道,你从未喜欢过我,但你最后能嫁给我,还能为我生个孩子,我真的很开心。」

「锦书,我不能陪你太久了,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。书哲尚且年幼,以后都要靠你了,你辛苦了。」

「锦书,我相信你,定能……」

我握紧了他的手,看着他像是交代遗言一般,呼吸困难地说了这么多话。

「别说了,陛下。臣妾会竭尽全力辅佐书哲登基。」

「不,咳咳……锦书,我想让你做皇帝。」

我不可置信看向萧澈有些凹陷的眼睛。

「我知道,你有这个本事,你比我果决,比我有想法,我相信你能做好。我,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皇帝,如果不是你……如果不是你,我大概早死了。」

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,眼中竟是不舍。

我的泪落在了他的手背。

他在还我当年的情。

一个无心的小举动,被他记了这么久。

而我却一直在利用他,甚至连孩子都是算计来的。

「萧澈,对不起。」

这句,我是真心的,我吻了他的眉心,泪沾湿了衣襟。

萧澈走后,我心里空了一大块。

我曾恨透了皇室的人,觉得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,因萧珩的事,我选择了复仇。

现在想来,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坏人呢?

27

登上皇位那一天,天空中有五彩祥云,我知道是阿娘在为我高兴。

替萧澈守孝那三年,我用尽了一切手段,将那些余党清除干净。

一路走来,我早已变成一个心如磐石的蛇蝎毒妇。

不过这些外在的名声我不在乎。

我在乎的是,我要替萧澈将这江山守好,将我的想法付诸实践。

谁说女子不能入朝堂?

我不仅要做女帝,还要让我的皇朝里有女将军,有女丞相。

女子不应只局限在小小的闺房之中,更应有自在翱翔的鸿鹄之志。

我改国号为大燕,完善了选拔人才的方法。

大燕在我的治理下,达到了空前的繁荣。

百姓安居乐业,再无硝烟弥漫,更无随意寻衅滋事之人。

登上城墙,我看着这万里江山,在心里说了句:「萧澈,这盛世可如你所愿?」

风吹动了旗子,我想他应该在笑。

【本篇故事完结】

更新于:2天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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