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世子睡了,他食髓知味。
从此,我开始了打两份工的生涯。
白天做厨娘,拿六钱;晚上陪睡,拿三两。
还包吃住,多好差事啊!
就喜欢这样爽快的金主!
1
我和主家宴请的贵客睡了。
这是个意外,端个醒酒汤的功夫,我就被拽上了床。
第二天,贵客醒来,黑着俊脸问我是谁。
果然,昨晚黑灯瞎火没看清,他睡错人了。
我眨眨眼:“我叫红豆,是温泉别业的厨娘。”
他面色扭曲了一下,闭了闭眼道:“罢了,你随我走吧。”
我有点犹豫:“我在这里做厨娘,一个月三钱银子包吃住。跟您走的话,做什么,给多少?”
他穿衣服的手一顿,沉声道:“在厨房做,月俸给你翻倍。”
我拥着被子坐起,喜滋滋道:“您真好。”
他突然贴近我,左手挑起我下巴,右手按上我赤裸的肩,定定端详。
我惴惴,收了笑。
贵客指腹、手掌皆有茧,是个习武之人,这么抓着我久了,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痒意,我下意识闪躲。
他收手,轻咳一声:“陪我做,月俸给你十倍。”
我眼睛一亮:“可以白天在厨房做工,晚上陪您嘛?”
做厨娘拿六钱,陪睡拿三两,一个月三两六钱,一年就是四十三两二钱,还包吃住!
他眼角抽动:“你能兼顾?”
我挺挺胸:“我很能干,保证两边都不耽误。”
他眼神下移,慢吞吞道:“是挺能干。”
我看他眼神不对,突然发现刚才有点激动,被褥往下滑了一些,露出了春光。
脸上微烫,我用手掩好。
他掀了下眼皮,又问:“你很缺钱?”
我笑笑:“银子嘛,多多益善。”
他勾唇:“伺候好本世子,不会叫你吃亏。”
我眸光微动,他竟然是昨夜宴请的主宾,贵客中的贵客。
我供职的主家姓柳。
柳家是江南豪商,生意遍布大江南北,今年决意开拓北蒙诸部及北地诸国的市场。
柳二少领了命,第一件事便是要打通上层关节。
北蒙虽向朝廷称臣,但内政方面向来是蒙人治蒙,北蒙王一系在诸多军政大事上都有决策权,更别说小小商会之事。
所以,柳二少费尽心机宴请了世子,希望得一句恩准。
昨夜温泉酒宴,宾主尽欢。
可今日一早,柳二少看到世子身后的我,春风得意不再,脸色转而泛青。
我知道他为什么错愕惶恐,按照他原本计划,陪世子春风一度的应该是费心调教的扬州瘦马,而非我这个其貌不扬的厨娘。
柳二少一脸大势已去的神情,冲着世子长揖,颤声道:“世子……”
不等他开口,世子扶住柳二少的手肘,笑言他很满意我,希望带我走云云。
柳二少的脸上灰败褪去,惊喜到满面通红,一叠声命人带我去收拾东西,还生怕我孤单,要把我同屋的枇杷也一并送给世子。
枇杷听了我的转述,一蹦三尺高,喜道:“哎呀,你一晚上没回来,我还当你出事了,担心一夜,原来是遇上造化了。”
我手上收拾着,笑眯眯道:“可不,年俸翻了十二倍!”
枇杷扑哧一声:“你傻啊,还只算钱,世子要是喜欢你,日后抬了做妾室,那你可就一步登天了。”
“这个就别想了。”我撇撇嘴。
东西不多,我们都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裹,便随着管家出来了。
枇杷看着鞍前马后殷勤关照世子的柳二少,咦了一下:“二少这脸色不似平日,好像不太对。”
我漫不经心道:“是有点红,大事办妥,太激动了吧。”
2
世子并未带我们回王府,而是将我们安置在苏黎城东的一处名为拂水苑的宅院里。
那是个三进的院子,有管家小厮侍女十来人,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枇杷露出些微失望的表情,我却不意外。
我在知道世子身份时,就明白我不可能登堂入室成为他的妾室。
北蒙王族与大庆皇室世代联姻。
如今北蒙王爷的正妻,世子的生母,便是当朝荣敬长公主。
可今上只得一独女,今年堪堪十岁。
世子已十九岁了,正常该当爹的年纪,为了等小公主长大,不但侧妃妾室一概皆无,如今收了个暖床的女人也要偷偷养在外面,不敢带去家里。
以上细节都是拂水苑的哈斯嬷嬷说的。
枇杷听的一惊一乍,叹口气:“这么说,红豆想抬妾室,也不容易啊。”
哈斯嬷嬷笑笑:“是不容易,但世子打小恋旧,姑娘安安分分伺候好他,待日后公主下降,您自然有前程。”
我知道哈斯嬷嬷的意思,这席话既是提点,也是告诫。
只是她和枇杷都错了,我要的并非是前程,仅是钱程,不过这些话,也没必要和她们说。
于是,我回她们一个笑,以示自己的听劝无害。
住进拂水苑的第一晚,世子就来主院找我过夜。
这事儿昨夜已做过,我本不觉有什么难度。
谁知,酒醒的他难应付得多,折腾起人来没完,我勉力奉陪了两次,实在有些遭不住,只能哑着嗓子求饶。
他还算讲道理,没有硬来,抱我去洗漱,接着放我睡了。
这一觉极深极沉,一夜无梦。
迷迷糊糊间,有人推我:“起来垫垫肚子,小心饿过头。”
我将头埋进衾枕里,假装没听到。
那人却不肯放过,掀开被子:“起来了。”
光线刺眼,我半眯着眼抬头,看到晨练回来的世子站在我床前。
意识回笼,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离开柳家的温泉别业了,当即坐直身子问:“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
“巳初。”他丢下两个字。
完了,还说要早起给他做早膳,现在都好开始准备午膳了!
我头皮一麻,掀被子就要跳下床,结果双腿一软,直接坐到了地上。
我捂住小腹,龇牙咧嘴。
眼前一暗,人高马大的世子蹲下来,皱眉:“我看看,是不是伤着了?”
我面红耳赤,死死抓着裙摆,摇头:“方才下床太急,牵扯到了而已。”
他收回手,缓缓道:“哦,你急什么,茶点留了你的份。”
我扶着床沿站起来,懊恼:“我该给你备好早膳的。”
他也站起来,露出戏谑之色:“还惦记你那厨娘的工钱?”
我面上发烫,认真道:“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他挑挑眉:“随你。只是红豆,别捡了芝麻,丢了西瓜。”
他嘴上不屑我厨娘的工钱,一尝我备下的午膳,却笑了:“还不错,六钱委屈你了,凑整涨到一两吧。”
做厨娘拿一两,陪睡拿三两,一个月四两,一年就是四十八两,还包吃住。
就喜欢这样爽快的金主!
我大喜,又往他碗里布菜,含情脉脉看他:“多谢世子。”
就这样,十八岁的我成了北蒙世子乌仁策英的外室,以及,他外宅的厨娘。
3
那天世子一走,有十余日没有露面。
我有点忐忑,他是不是不太满意我,不想留我下来了。
哈斯嬷嬷解释说,世子在军中任副都统,平日要在军营练兵,处理军务,若金帐汗国的蛮子南下侵扰,他还要领兵驱逐,是很忙的。
我听了就放下心。
做了十来日饭,拂水苑众人都拜倒在我的厨艺之下,对比一开始稍显疏远的恭敬,如今个个亲热地叫我“红豆姑娘”。
今日是立春,我睡醒开门,就看到枇杷笑嘻嘻问:“红豆,小厮买好时令蔬菜啦,我们什么时候做春饼?”
我上前勾住她臂弯,一起到了小厨房。
灶下已有小丫鬟端了几碟朝食出来。
我看了一眼,已经有了果子粥、竹节卷馒头、酱瓜条。
我随手热了昨天备下的肥鸡丝,又炒了个杂蔬,就招呼小丫鬟们和枇杷一起吃了。
对付了朝食,我们一起洗净时蔬,烧开水。
烫面,加香油,调成稠稠的面糊,舀一勺在烧热的铁片锅上,用宽竹条抹开。
“嘶啦”一声,面糊受热,凝成一张薄饼,烙出点点金黄,发出勾人麦香,一出锅便被等着的众人抢走了。
枇杷跺脚:“红豆烙了半天,全填了你们的无底洞。”
哈斯嬷嬷咬着旁人孝敬的薄饼,故作严肃:“枇杷说的是,下面谁也不准抢,等姑娘做好了春饼再吃,光吃饼皮有什么意思?”
众人嘻嘻哈哈,也不知听了没听,照旧围着灶台不散。
“你们真把她当厨娘了?”凉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落下来,凭空剪断了所有欢声笑语。
我转头,看到众人散开,露出面色不虞的世子。
拂水苑众人面色讪讪,两腿战战,直欲下跪。
哈斯嬷嬷正要开口,我捞出新烙好的薄饼递过去,抢先对着世子说:“世子,你也尝尝,白口也好吃的。”
他眉心微蹙,没有开口斥责,先拿了饼。
那饼薄如蝉翼,却还能分成两片,他勾唇:“第一次见这样薄的双合饼。”
我一边在灶边忙活,一边回他:“这是我家乡的做法,大家看了都觉着新奇,这才围着看。”
“哦。”他不置可否。
“世子既来了,我再加几道菜。您先去主院等着,仔细被油烟熏着。”
他扫视了一圈,到底没发作,转身走了。
旁人如蒙大赦,纷纷下去各司其职,不敢随意玩笑。
我手脚麻利地做好了春饼,备好炉烧盐腌肉、各色炒时蔬和配饼的甜酱,想起世子一贯更喜欢吃肉,又做了羊肉片焖扁豆和肉丝炖酸菜。
本来没打算他过来,春饼的量准备不足,我又热了些饽饽,免得拂水苑众人不够吃。
备好了膳食,由小丫鬟们端去主院。
我则先去内寝换衣服,生怕衣裙上沾染的灶气影响世子的食欲。
4
等我换好衣服坐下,发觉世子静静坐着等,没有先动筷。
我连忙坐下,给他递上乌木筷:“耽搁久了,您饿了吧,下次若要来,提前遣人说一声,我也好提前备菜。”
他接过筷子,“嗯”了一声。
世子模样英俊不羁,实际上很重规矩,开始吃饭后,便不再说话。
用完了撤下餐盘,他才道:“我不在的日子,他们都这样尊卑不分,以下犯上?”
我一顿:“这算不上吧,我本来就是苑里的厨娘啊。”
“你是我的人,我一个人的厨娘,他们也配?”
我咬唇,道:“世子,您别这么想,我喜欢下厨,不觉辛苦……”
不等我说完,他打断道:“我会多招几个厨子,你喜欢便做,累了就歇着。”
心里一动,多招几个厨子,倒是好事。
本已在嘴边的拒绝被我咽了下去。
此事揭过,我转而问他:“世子今日怎么有空来?”
他道:“轮到我旬休,可在城里住上十日,不过今晚我要回王府,明日会再来。”
“嗯,好。”我记下了,接下来几天的菜谱要抓紧准备了。
“对了,”他突然话锋一转,问我,“你知道柳二少死了么?”
我本来正为他沏茶,闻言手一抖,茶水漫出些许:“啊,怎么会,怎么死的?”
他眼眸深深,不露半分情绪:“那次宴后,他就病倒了,拖了十余日就死了。”
我将茶盏放在世子面前,面露可惜:“柳二少刚打通北蒙商路,正是大展拳脚之时,竟然就这么没了,真是天妒英才。”
世子端起茶盏,垂眸又问一句:“你说他真是病死的吗?”
“难道不是?”我奇道。
“你希望他是病死的吗?”
这句话里有话,我摇摇头:“不希望。”
“哦?”他看向我,眼里露出点意外之色。
我笑笑:“世子有所不知,我在柳家专做养生药膳,号称久服可固本益气、延年益寿。可如今,常年吃我药膳的柳二少却英年早逝。”
世子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我,直盯得我毛骨悚然,半晌后,他眼中锋芒尽敛,淡淡道:“让你失望了,苏黎城大半名医都去瞧过,就是急病而死。”
我小声“啊”了一声,叹气:“好吧,看来什么养生药膳都是骗人的,我日后还是不做为好。”
他喝了口茶,不置可否。
那日走时,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扔给我。
“这是?”我捧着瓷瓶,小心看了看。
“消痕膏,你看看自己的手。”
我一看,果然手背处有红痕和细细的划伤,我摆摆手:“下厨嘛,自然会被油溅,被什么东西划到,不打紧的。”
他却很严肃:“你肌肤光滑细腻,触之生温,毫无瑕疵,合该好好养着。若是因下厨毁伤,以后便不许你踏入厨房半步。”
啊,我说自己明明容色平平,怎么入了这位爷的眼,原来,是喜欢我这身肌肤……
明白了关节,我乖乖道:“知道了,我会好好养着。”
5
世子旬休放十日,有六日留宿拂水苑。
我白天给他做饭,晚上陪他睡觉,一个人打两份工,挺累的。
鉴于他明日就要回营,我拿起小本子问他这几日用膳感受如何。
他挑眉:“你还识字?”
我点头:“小时候家里教过。”
他拿过我的小本子,封面是我自己写的,一笔一划四个大字——《拂水食单》。
他笑意盈盈:“字一般啊。”
我不生气也不脸红:“我又不是书法大家,写工整明白不就好了。”
他摇摇头,似乎感叹我的不思进取。
他一一翻看,边看边笑:“写的什么,食单是这样的吗?”
我坐过去,指着他翻开的那一页:“这写的是瓤冬瓜的菜谱,下面写的是每个人吃了之后的意见,哈斯嬷嬷觉得有点淡,少布觉得冬瓜太烂,枇杷觉得二分肥八分瘦的肉馅有点柴。
“我把这些都记录下来,第二次做的时候可以调整一下配方。”
他往后翻了翻:“这几道菜我怎么都没尝过?”
“虽说众口难调,但只有大部分人说不错的菜,我才端上您的餐桌。”
他嘴角微翘:“我不挑食,没有忌口,你不必这样费心。”
我拿回小本子,提笔道:“那不行的,食有定数,您在军营和战场上可以凑合。但都回家了,吃的每一口都要是值得入口的佳肴。这几日的膳食,可有能改进的地方?”
他歪头想了想,道:“虾肉烧麦有些淡,燕窝火熏芙蓉肥鸡油了些,栗子炖豆腐不够入味,其他的都很好。”
我一一记下,说下次改。
他明日便要回营,今夜就格外放纵。
我应付不来,就揽住他脖子,故技重施,带着哭腔求饶。
他掐了一把我腰上软肉,语气很不满:“啧,在厨房你不怕烫、不怕油溅、不怕刀伤,就在床上娇气。”
我哼哼唧唧:“不一样的嘛,我喜欢下厨。”
“什么意思,言下之意你不喜欢上床?”
“呃……”
完了,怎么说话没过脑子,要怎么狡辩。
他掐掐我的脸,咬牙切齿:“是不喜欢上床,还是不喜欢和我上床?”
我脱口:“只和您上过床,无从比较。”
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后,说的话却阴恻恻的:“你还真的考虑啊?”
嘤,吓人。
说错话的后果就是,求饶不管用,找补也不管用,道歉撒娇通通没用。
他第一次在我身上尽兴。
结束的时候,我喊哑了嗓子,瘫在他怀中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,眼一闭就睡了过去,连洗漱换衣也没醒过来。
第二天醒来都是午后了,枇杷端来膳食,坐到床边,一脸担忧:“红豆,你没事吧?世子走时说你累着了,不让我们吵你,结果你就睡到这个点。”
我坐起来,披了件外袍,眼神发直:“是很累啊,钱好难挣。”
感谢北蒙军纪森严,他泰半时间都不在拂水苑,不然这每年四十八两,我有命挣,没命花。
6
寒来暑往,主院里杨树新芽换黄叶,枯枝绽杨花,两番更迭,距我住到拂水苑竟有两年了。
我的《拂水食单》也写了厚厚三本,江鲜单、肉牲单、羽族单、杂素菜单都写完了,目前在写点心单。
因聘的厨师没有擅长点心的,管家还特地从王府调了一个擅长此道的过来。
汉人厨师姓丁,原是南都望春楼的主厨,后来选入南都宫廷,在御膳司的点心局供职,后因在三年前的省亲宫宴上表现惊艳,被今上赐予长公主。
丁御厨白净高瘦,说话温和,看起来不像厨子,像个读书人。
他又很会做蟹粉酥、鸡丝卷、海棠糕之类精巧好吃的甜点,一来拂水苑,就很得众人欢心,还俘获了不少小丫鬟的芳心。
枇杷天天要去厨房看他做点心,又害羞,非要扯上我才肯去。
我故意捏捏她的脸:“丁御厨的点心好吃,就是发胖呀。”
枇杷羞红了脸,也把手伸到我腰间:“你也不少吃,也胖了呢。”
我们打闹一番,一起到了小厨房。
丁御厨已穿好了厨师服,等我们过去了。
他知道我想学,不但不避忌我,还大大方方教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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